一只金龟子(beetle),伏在芝麻茎上,一连吃了两颗芝麻苞儿。摸摸肚子,觉得挺饱,便打个嗝儿飞了起来。
“饭后百步走”,这是人类的习惯,却也让金龟子学来了。不过到他这儿,“百步走”改成为“百步飞”。
金龟子飞呀、飞呀,看到山道上走来一队人马。
呵!人可真不少,队列长长的,旗帜招展,一眼望不到头。“这些人是干啥的呢?”这小小昆虫的好奇心还挺盛。他见一棵树上站着只白头翁,便飞落在这鸟儿身旁,问道:“白头翁爷爷,这些人是干啥的?”
“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道?”白头翁伸出翅尖捋捋胡子,老气横秋地说,“这是当今皇上到泰山封禅返来啦!”
金龟子不懂什么叫“封禅”。有学问的白头翁便通知他:天子到泰山筑坛祭天叫“封”;在泰山南边的梁父山祭地叫“禅”。是天子向天帝报告工作的仪式,所以才这般隆重。
金龟子点摇头。眼看着那大队人马进了延春寺,便跟出来想看一看热闹。他飞进寺内,落在一株柏树上,朝里一看,人们正在忙忙活活地开饭。对面几棵大树的树荫下,摆着桌子,上面放着菜肴。当中坐着个留胡子的老头,想必就是那个天子了。
金龟子可算是个机灵的虫儿,他真的没看错。那天子正是宋真宗赵恒。宋真宗跟辽邦打仗,在金沙滩被辽军打败,连杨家将的老令公杨继业也阵亡了。之后双方媾和,这位打了败仗的宋真宗却反而要向老百姓夸耀战功,说他打的是胜仗。还服从了大臣三司使丁谓的怂恿,带了人马来泰山封禅。想用这个行为掩盖他的败绩,诳骗老百姓。
这些内情就连有学问的白头翁都不清楚,老百姓自然更蒙在鼓里。这些事不去说它。只说金龟子很想飞近前仔细瞧瞧这位天子的模样。可是又一看,天子身旁站着好几个拿蝇甩子的男人,就又缩回去了。
蝇甩子是一种常用工具,一根短棍上拴一束马尾,用来驱赶苍蝇(fly),所以叫“蝇甩子”。而这几个拿着蝇甩子替天子驱赶苍蝇的男人,便是宫中的太监。可能因为那时正是炎天,苍蝇许多的缘故,太监们人人都拿一把蝇甩子。之后舞台上、电影电视里,扮演太监的演员就都必拿蝇甩子做道具了,大概就是从这儿学来的吧!
这些都是题外的闲话,说过拉倒。依然持续讲金龟子的事。
金龟子虽然不是苍蝇,可如果让蝇甩子抽上一下,大概也好受不了,于是便放弃了寓目天子的念头。他从寺院飞出去,到寺门口那儿一看,山门前站着几个小孩,其中有他熟悉的男孩小三子。金龟子便飞落入小三子的衣襟上,问他:“小三子,你在这儿干嘛?”
“想看一看皇上呗!”
“皇上在庙里哪,你进里边看去。”
小三子指指门前的卫兵,说:“这些家伙不让进。”
他们正在谈着,一个穿官服的半大老头走出来。他一边迈着四方步一边剔着牙缝。他是谁呢?原来就是撺掇天子封禅的三司使丁谓呀!
丁谓也有个“饭后百步走”的习惯。他一边走一边数数儿:“28、29、30……”突然之间之间之间,他看到小三子衣服前襟上的金龟子了,赶忙三步两步跑已往,伸出三个手指,一会儿就把金龟子捏住了。
金龟子倒是发现这家伙不怀美意,没想到他迈着方步却冷不丁跑起来,再说金龟子属于“鞘翅目”的昆虫,他那金光闪闪的前翅,是角质的,只起保护后翅的作用,唯有后翅才能展开飞翔。可等他刚把前翅掀起,后翅还没展开的时候,丁谓的三个手指已经捏过来了。
“干嘛!干嘛!”金龟子的六只脚爪用力抓住小三子的衣服,一边尖声叫着。
小三子也向丁谓提出抗议:“这金龟子是我的,快还我!”
丁谓可不管那一套,他扯住金龟子用力一拽,再把小三子推开,就又迈着四方步走进庙里去了。他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,抬起手让金龟子和他面对面,然后说:“喂,小虫儿,你听我的话,保证有你的利益。”
“你想让我干什么?”
“听着!我们皇上刚刚从泰山封禅返来。封禅是向天帝报告战胜辽邦的喜讯的。我现在把你当做天帝派下来的会飞的金龟。你见了皇上,皇上一定挺高兴,这就行啦!”
金龟子见过乌龟(tortoise),有水里的,也有山里的。自己叫金龟子,仅仅是外表跟乌龟有点像而已。至于说会飞的金龟,那不是瞎扯淡吗?于是便提出异议:“你弄错了,人家龟是四条腿,可我们昆虫是六只脚呀!”
“那好办,你把你当中那两只爪子,缩到肚子底下就行啦!再不,我把你多余的那两只掰下来也行。”“别掰,别掰!”金龟子赶快央求。“那样一来我爬着走就困难啦!不过你这样干,不是诳骗你那皇上吗?”
“这不关你的事。我问你,你干不干?”说着,丁谓的三个手指一使劲,金龟子的骨架就“喀喀”响了。
“哎哟!哎哟!快松手,我答应你不行吗?”
“当然,我也不能白用你,”丁谓使完了硬的一手,又拿出软招儿,“你替我把事办好,我就派人伺候你,天天喂你吃蜂蜜。”
丁大人软硬兼施,一只小虫儿只好服从。丁谓拿着金龟子去见皇上。他对真宗行个礼,把金龟子朝皇上面前一放,然后说:“陛下鸿福,泰山封禅有了覆信,天帝派他的金龟子飞下凡界来做使者,传达圣谕来啦!”
“咦!这是天帝派的金龟吗?”真宗问。
“是呀,别的龟可不会飞呢!”
这个天子一天到晚呆在皇宫内院里,真还没见过金龟子。这时,就见这个天帝派的使者,披着一身金甲,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,光芒四射,确是与众不同,马上龙颜大悦。他下旨把随驾大臣都召唤来,让他们仰视一下天帝派来的使者。
十几位大臣奉旨聚拢过来。大臣们可不都是“二百五”,不少人熟悉这种昆虫,还知道这玩意儿糟践庄稼。可这当儿谁敢讲真话呀?扫了天子的兴,那可就要“吃不了兜着走”了。于是大臣们全都匍匐在地,齐声喊着:“皇上万岁、万岁、万万岁!”
真宗盯着呆呆地伏在案上的金龟子(他把中心的两只脚爪缩在身子底下了),笑嘻嘻地吩咐随驾的史官:“把这件事记下来,传过后代!”
金龟子怎么也不会想到,他,一个小小的昆虫,竟然能载入史册。你说,这不是金龟子的“奇遇”吗!附记:宋人周密着的《癸辛杂识》中记录:宋真宗封禅泰山,归途曾在兖州回銮驿延春寺停留,三司使丁谓发现儿童衣上有一会飞之金龟,以为祥瑞,献于真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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